法制晚报讯(记者 杜雯雯)江西省宜春市袁州区的寨下镇,近20年来,因村民凭开锁技术结伙盗窃,长期累积下负面口碑。有媒体统计,这个人口约5万人的小镇,曾有1200人次因盗窃获刑。在当地公布的一份90人的通缉令中,寨下的逃犯约占三分之一。这里一度被冠以“盗遍全国的小偷村”的恶名。
在近期的整治行动中,全镇张贴打击盗窃的标语,警方入驻各村追逃犯,逐户签承诺书。近5年来,当地政府通过“民风兴镇”等文化建设工程扭转民风。有坐过牢的村民“金盆洗手”后成了创业先锋,寨下还被评为2015年度江西省级文明镇。
但这也引来“小偷村何以评为文明镇”的质疑,寨下在“摘帽去污名化”的过程中,仍面临转型的尴尬之痛。
全镇以待 电线杆贴警示标语 宣传车来回巡逻
若不是竖立在镇子入口处的电子显示屏上,滚动播放着“严厉打击技术开锁入室盗窃”等标语,人们从一旁的国道经过时很难一眼看出,寨下镇与普通的村镇有何不同之处。这座户籍登记人口为4.9万余人的小镇,坐落在宜春市袁州区北部,从宜春市区开车前往需要约50分钟。
从镇子入口右转,沿着水泥路一直朝东深入,沿途的每一根电线杆上,都张贴着长方形的白底红字警示标语。居民楼的水泥墙上,除了常规的红色横幅,还贴有一层楼高的大型警示语。
这些标语的语气从和善的规劝到严厉的警告,“法网恢恢,盗贼难逃”、“盗窃可耻,玷污一生”、“治安防范搞得好,歹徒作案没得跑”、“打两抢、反盗窃、齐努力、保平安”等等。一辆亮橙色的宣传车两侧贴着“反盗窃”、“追网逃”的字样,在镇上的主要道路上来回巡逻,隔着数十米都能听见喇叭里反复播放的宣传词。
专项整治 公开通缉90名逃犯 已有53人归案
两个月前,在贵阳召开的全国公安机关打击“盗抢骗”犯罪工作会议上,宜春市袁州区被公安部列为地域性“技术开锁入室盗窃”重点整治地区。4月底,袁州区开始了一场名为“打击整治寨下及周边乡镇技术开锁入室盗窃”的专项行动。袁州公安发布了一张通缉令,公布了90名在逃犯照片及基本情况。
这份90人在列的通缉令还附带《致全区广大群众的一封公开信》和《关于敦促“袁州籍技术开锁入室盗窃犯罪”在逃人员投案自首的通告》,这些被贴在寨下镇镇政府、各村委会及公示栏处。每个逃犯到案后,其照片都被签字笔打上钩。
《法制晚报》记者梳理发现,这90名被通缉的在逃犯全部为男性,年龄最大的54岁,最小的仅17岁。袁州公安5月25日晚在微信上公布的最新数据显示,目前已有53名在逃人员归案,兑现举报奖励51笔,共计51万元。
寨下现象 以械斗闻名 逃犯占名单三分之一
在宜春,跟“老表”(当地方言,指江西本地人)提起寨下,大多数人对其印象不佳。从宜春前往寨下的出租车上,开车20多年的司机老李对记者说:“以前那个地方成群结队去外地偷盗的人很多,民风特别彪悍,现在好多了。”
老李对寨下的“偏见”并非空穴来风。早年间,由于宗族派别和土地边际的纠纷,寨下一度在当地被冠以“械斗之乡、纠纷之地”的恶名。后来又出现结伙偷盗、技术开锁、结帮好斗、聚众赌博等集中性的违法犯罪现象。
寨下共有16个行政村,2009年撤乡建镇。在这次警方公布的通缉令中,寨下籍的逃犯约占整个通缉名单的三分之一,共计29人。寨下镇的29名逃犯中,长乐村的村民最多,共有6人。
父带子盗窃
开锁技术日渐“精进”
记者抵达长乐村村委会时,这里正在修缮,村支书梁安庆就站在门口的沙石堆旁。在结束17年的村主任工作后,梁安庆在村支书岗位上已工作了两年,在这个大部分村民都姓梁的村庄里,他对本村的情况十分熟悉。
梁安庆提到,现在长乐村4000多名村民中,有近四成选择离开农村老家外出打工,留在家中的几乎都是小孩、老人和妇女。
村里大多数家庭靠种植水稻为生,家里如果有外出打工的劳力,年收入能有六七千元。纯务农的人家,年收入不会超过四千元。
“我们村土地比较少,离城里也远,做过一些农产品,销路也不好。” 梁安庆说,长乐村的青壮年外出打工,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。伴随着全国农村人口外出打工的大潮流,长乐村的年轻人为了改善家中的生存状况,纷纷前往沿海等地寻找工作机会。
“那时候我们村的男人都去深圳宝安打工,宝安这个地方有全国各地的人。或许是打工太辛苦,也可能是受别人影响,有些村里人就开始干偷东西的事。”梁安庆说,情况发展到后来变得更糟,老乡带着老乡,哥哥带着弟弟,甚至父亲带着孩子,结伙去往外地入室盗窃并流窜作案。他们的手段也越发“高明”,从最开始的暴力撬锁,发展到如今的技术开锁。
没有人确切的知道,这些不断“精进”的开锁技术是从哪儿学来的,但越来越多的类似案件进入全国各地警方的视野。
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到2006年前后,寨下人在全国各地结伙“技术开锁入室盗窃”的案件经历了从萌发到高发的变化,他们也被贴上了“偷遍全国”这一不光彩的标签。常年累积下的负面影响,使得寨下的各个村被当地人称为“小偷村”。
警方追逃 26个工作组驻村 逐户签订承诺书
尽管此前寨下也严打此类违法犯罪,但由于犯罪嫌疑人几乎全都在外省流窜作案,当地警方多以协查的形式参与。据此前媒体报道,当地警方最多一年接到200次异地协查函。
这次的专项整治行动,在当地警方和政府眼中,力度是空前的。4月底在袁州区召开的专项整治动员大会上,袁州区区委书记郑声宝表示,要确保摘掉地域性“技术开锁入室盗窃”的“帽子”,为寨下、袁州、宜春乃至江西挽回形象。
5月9日,宜春市副市长、市公安局局长万秀奇也提出要求,要核实各地村民务工情况、经济收入、人员去向等信息,逐户签订承诺书。有犯罪前科人员及其家属的信息要逐一排查,把潜在的高危人员排查出来,建立袁州区技术开锁职业犯罪的“大数据”信息库。
一位驻扎在寨下某村的基层民警向《法制晚报》记者透露,这次的专项行动中,宜春市公安局、袁州区公安局共计78人组成了26个工作组,3人一组进驻到寨下镇的各个村庄。“从5月5日开完动员部署会,各个工作组入驻村庄已经20来天,有专门负责抓捕的,也有我们这样到各个村子里给家属做工作的,抓捕和宣传两头都不放松。”该民警表示。
每天,26个工作组需要将逃犯到案情况及数据统计给“专项办”,“专项办”核实后,在袁州公安微信公众平台统一对外发布。
治理成效 近4年盗窃人数 较早前下降9成
此前媒体曾披露,约5万人的寨下镇曾有1200人次因盗窃获刑。“这个1200人次的数据应该是早前二十年的数据,算下来每一年因盗窃获刑的约60人次。”寨下镇党委副书记邹清云说,他们统计了2012年到2015年的数据,4年间总共有22个罪犯未到案,平均一年不到6人次,比以前下降了9成。
邹清云表示,虽然寨下的逃犯人数是名单里最多的,但大部分是早些年犯案后遗留下来的逃犯存量数据。近些年寨下的犯罪率呈锐减态势,“以前的1200人次获刑,不代表寨下的现状。”
邹清云的说法,法制晚报记者从袁州多名民警处得到了证实。一名工作组的民警说:“寨下盗窃问题早几年比较严重,2005年、2006年是高峰,现在确实已经好转了很多。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类型的犯罪,想要一下子杜绝是不太现实的,需要一个过程。”
扭转民风 力推好人文化 出狱村民成创业先锋
对于寨下近二十年来累积下来的负面影响和较差的名声,当地也尝试找到源头,去改变局面。
“有人说,是因为穷导致的犯罪率高,我不同意,不完全是经济的问题。”邹清云说,江西乃至全国的乡镇,比寨下经济差的地方还有很多,但并没有出现这样密集的犯罪情况。“最主要的还是民风问题。”他如是说。一名常年在寨下工作的派出所民警认为,犯罪单靠打击起到的作用有限,打击只是一个手段,最终还是需要扭转民风。
寨下扭转民风的工程并非刚刚开始,早在五年前镇里换届之后,“民风兴镇,文明寨下”的思路讨论成熟,2012年“民风兴镇”项目在全镇铺开。
民风兴镇给寨下带来不小的变化,负责民风兴镇项目的邹清云认为,犯罪率的锐减也归功于民风的改善。随后,镇里开始力推好人文化建设,好人发布榜、好人表彰、好人关怀制度、从娃娃抓起、小手牵大手等诸多项目被推广开来。
在寨下镇努力扭转民风的近5年时间里,很多村民因拾金不昧、助人为乐、热心公益、敬老爱亲等事迹被评为好人,甚至曾经有坐过牢的村民“金盆洗手”之后变成了镇里的创业先锋,寨下镇还被评为2015年度江西省级文明镇。
转型尴尬 获评文明镇遭质疑 公务员很郁闷
在邹清云看来,扭转民风的项目是成功的。“比如对盗窃行为的认可观念,很早期的时候有些村民不把盗窃作为耻辱,反而认为赚到了钱。以前有父亲带着小孩或者亲戚去做这种事,这几年通过法制教育转变了,送小孩去读书,经济条件更好的还送到市里读,去年寨下镇考上大学的就有70多个小孩。”
但令邹清云没想到的是,寨下被评为文明镇一事很快在网上发酵,批评和质疑声随之而来,甚至网络上有文章质疑,“小偷村何以评为文明镇?”
面对以上质疑,邹清云表示,寨下过去长期积累的污名,和现如今因民风改善而得到的表彰并不矛盾。
“我天天在这里,能感受到变化,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。我们鼓励好人文化,好人多多的,坏人少少的。我们会加速转变民风的过程,但改善是一个动态的过程。”邹清云说。
一位寨下镇基层公务员在谈及上述质疑时,表示自己感到“很郁闷”:“我总觉得我们真的尽了最大的努力,压力特别大,如今的成果来之不易。”这名公务员说,文明镇的评选从区里到市里、省里都有一系列严格的评选标准。“打个比方,一个常年考90分的人考了98分没什么,但一个常年考40分的人考到了90分真的不容易。我想不通,难道一旦做过坏事,就不能成为好人了吗?”该公务员反问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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