某地拆迁,于梁上发现圆雕木人2身,裸体披发,作搂抱之状,不知是何宝贝,拿来问我。我为之解释,这是旧时工匠所作之厌魇物,意欲使一屋之人放荡不贞。来人不明这也可以作文物,为避其秽气,回家路上顺手弃之垃圾桶内,真是可惜。
然而却也引发我想到一系列关于厌魇及装饰木人的问题。
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期,我高中毕业回乡当民师,夜宿作为办公室的祠堂前库房。当时乡间未有电灯,备课都以“企脚灯”照明。每当熄灯上床,即闻门上屋角有叮咚之音,初以为虫鸣,以手电筒照之,则无声。熄之,叮咚如旧。始知并非虫类。数日后撬开墙角,有白纱一条,若琴弦。这才明白,是古代工匠施用厌魇的遗物作祟。作为唯物主义者,我对这事耿耿于怀至今,因为对其效果无法解释。
工匠施用厌魇术(也称魇魅术)以报复雇主,在中国是“早已有之”。五代孙光宪《北梦琐言》、宋代洪迈《容斋随笔》,以及明代《说郛》、《西塾杂记》、《便民图景》、《斯陶说林》等等笔记著作屡有记载。鉴于种种原因,本文不想赘引。但是,对于揭阳流行的“祜记祠堂——无人”的说法是不是也属偶像祝诅术的遗风却想多说几句。
“祜记祠堂——无人”可以说是榕城人所尽知的一句俗话,意谓环城北路的祜记祠堂梁架木雕中没有人物题材的作品。我也曾经怀疑这是当时工匠施用厌魇术的现象,因为揭阳传统建筑中木雕装饰人物是主要题材。没有人物就不正常。后来为了登记、申报文物保护单位,我对该祠堂的建构进行了细致而全面的调查,发现“无人”云云并非实际,只是相对一般祠堂,数量较少罢了。然而这一现象却也勾起我对建筑装饰木雕人物的“前无古人”做法的臆想。
揭阳古建祠堂装饰木雕人物题材之多、人物形象之丰富,在全国同类古建中是罕见的。为什么要密集这么多的人物,除了装饰之外,还有没有别的用意?与巫术是否有关?
经过长期的考察、分析,我认为,这种寄托、象征的物件(木雕人物),其实也是厌魇法中偶像祝诅术的产物,装饰倒在其次。
古代工匠对于祝诅术施用,目的有两个,一是对刻薄的雇主发泄怨恨;二是对善待自己的雇主予以祝福。前者在于通过“暗藏”木人的方式,扩散凶恶之气,毒化生活环境,使屋主不得安宁。不要简单地理解为这是工匠自己的愿望和心理满足而已,对屋主也真的有着威慑、威吓作用。因为在安放木偶之前,工匠还需要实施诅咒,这样,木人才能发挥作用,“历历有验”。如果诅咒只是工匠自己知道,那也无效果,所以,工匠在施用祝诅术时,总要有意识地放出一点“风声”,让雇主耳有所闻,于是惶恐,久而久之就真的出现了工匠寄希望的情形。而用公开的形式安置木人,也需要实施祝语。固然是为了讨好屋主,以期取得更为丰厚的报酬或其他褒奖。所以只要有了吉祥意义的人物题材,都尽量堆砌。并以郑重其事的仪式,让雇主耳闻目睹而开心。
据《便民图纂》所说:工匠安放木偶(木雕人物)时,所说的第一句话(祝或诅)最为关键。如是咒语可以制造祸端;如是福言则可以带来福祉。所谓“木工厌胜者,例以初安时一言为准,祸福皆由之”是也。有一个事例:明代娄门人李鹏建造高楼,因薄待工匠,工匠萌发恶意,做了个带着刑具的木人埋在门槛下,恰好被李鹏撞见。李上前呵斥质问,木工急中生智应付说:“你不知道其中奥妙吗?我这是‘取走娄门第一家( ’家‘与’枷‘音近)’的用意”。李鹏骤听也觉得有意思,也就不加阻止了。从此李家果然突发其迹,富冠乡里。由此可知,木偶的出现,可以成为凶神恶煞,也可以成为致富灵物。厌魇术并非纯粹为起祸而作,它的效果,也是以人的心理活动及其影响为转移。
古建木雕人物,其主要用途在于祝福,由此可见。安放男女交欢那一类恶作剧式的木偶,毕竟只是个别现象。
厌魇术常见表现形式有三:一是使用木偶;二是使用偶像以外的其他灵物;三是采用特殊的建造方法。“祜记祠堂——无人”是第二种方式,某人携来咨询的裸人及常见的木人是第一种方式,笔者于墙角挖出当时工匠所埋绳线那是第三种方式。当然第三种方式手段最多,如木柱倒竖,如前后梁置换,如阴阳数字错乱使用等等。
不管厌魇术是真是假,善待工匠不能掉以轻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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