墙，无论是字面还是象征意义，都已经构成今日世界的一部分。柏林墙倒塌的1989年，全世界还只有15堵边境围墙，今天，这个数字已经达到将近70堵。墙，无论是真实的作为隔离设施的墙，还是虚拟的描述执法力度的墙，在全球化的语境下越筑越盛。

『2016年9月26日，墨西哥，塔巴斯科州（Tabasco），一位移民穿越丛林，沿着一条小道，前往墨西哥城市特诺西奎（Tenosique）。他来自洪都拉斯，辗转经危地马拉再非法入境到墨西哥，他的目标终点站是美国。塔巴斯科州位于墨西哥东南部偏远地区，与危地马拉接壤，后者又与东南部的洪都拉斯接壤，这构成了中北美洲的一条迁徙路线。这张照片让人联想起越南战争中的胡志明小道，相近的纬度，相似的雨林，抵抗者们在丛林间穿梭作战和运输。对于移民们来说，这场战役的强度不逊于一场真正的战争。在通往美国的漫长征程里，这里的丛林只是其中一站。』

意大利籍摄影师阿拉森德罗·格拉萨尼（Alessandro Grassani）由此决定，开展一个主题关于墙的摄影项目，他希望记录下现代社会对于墙的迷恋和它造成的影响。格拉萨尼认为，过去，墙盛行于意识形态对抗的时期，现在，墙更多地是把贫富社会隔离开来。

根据国际移民组织（IOM）的数据，全世界目前有超过2亿移民。这些人加起来将组成世界上第五大人口国。移民们希望穿“墙”而过，但大多数时候，他们显然无法拿到合法的手续。他们是英文世界里的“无证移民”，中文语境下，即为“偷渡客”。

『2016年9月25日，墨西哥恰帕斯州（Chiapas）城市维斯特拉（Huixtla）的市郊，移民之路便是沿着这条铁路展开。铁路的起点是在墨西哥和危地马拉边境一个名叫伊达尔戈城（Ciudad Hidalgo）的城镇，沿线走上400公里，就能在伊斯特佩克坐上著名的“野兽号”货运火车。这是移民们常见的一种路线：先从拉美诸国来到墨西哥东南部的恰帕斯州，从那里开始坐顺风火车——许多无证移民坐在货运火车的顶上穿州过省，再取道墨西哥境内路线，北上抵达美国边境。』

『2016年9月21日，一组中美洲移民坐皮筏子，穿越墨西哥和危地马拉边境的苏恰特河（Suchiate River），前往墨西哥城镇塔利斯曼（Talisman）附近。他们没有通关文件，属于非法入境墨西哥。经此方法入境的人群大部分来自危地马拉、萨尔瓦多、洪都拉斯和尼加拉瓜，通常男女老幼都有。格拉萨尼的镜头中，一边是移民奋力往墨西哥境内奔，另一边又有很多人在墨西哥购物完，背上扛着大包物品，穿过没腰的河水徒步往回走。“我想用照片揭示恐惧的感觉。”格拉萨尼说，这种恐惧既是发达国家一侧人们对外来移民的恐惧，也有移民自己的恐惧——他们要冒着性命危险穿越国境。』

美墨边境的高墙在全世界现存的墙中尤为出名。在比邻国家里，美国和墨西哥的人均收入差距居世界前列。过去几十年，真实可见的美墨边境墙不断拔地而起。现在，围墙已经覆盖了超过1/3的美墨边境。没有砖头、铁网堆砌的边境地段，则是利用监控器、无人机以及警卫管制。

『2016年9月29日，墨西哥塔巴斯科州，一群中美洲非法移民从墨西哥城市特诺西奎（Tenosique）坐上前往美墨边境的货运火车。这趟通向移民们的“未来”的火车也被描述成“死亡列车”。成百上千名乘客爬上这列叫做“野兽号”的火车顶部，一路向北，一坐就是好几天，历尽艰辛才能到达美墨边境地区。火车顶上很危险，移民常由于脱水或劳累而受伤、丧生。有的人坐到货物上，随时可能跌下来。每年有数十万名来自中美洲的移民冒着生命危险，在沿途攀上火车，希望前往美国，但他们当中很多人在墨西哥就被截获遣返，也有人会不幸掉下火车，酿成惨剧。尽管“野兽号”火车旅程极端危险，但为了更快抵达美墨边境，移民们别无办法。』

『2016年10月7日，墨西哥索诺拉州（Sonora）的卡波卡镇（Caborca），一名非法入境的中美洲移民在庇护所的地上休息。显眼的是他的帽子：两个单词，写着“美国，任何地方”。近年来，虽然墨西哥人入境美国的数量有所下降，但涌现了一股中美洲人移民美国的潮流。摄影师格拉萨尼说，他这趟行程见到的很多人来自萨尔瓦多和洪都拉斯，移民们反映那里暴力严重、犯罪猖獗，不得不离开。近年来，美国政府对边境的管制不断加强。美国政府曾为国境防卫队增加2万人力，加强边境围墙建设，并为边境投入无人机以及雷达等侦测设备。』

根据联合国的估计，每年有超过300万移民试图非法入境美国。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期间，特朗普喊出了控制移民的口号，试图越境的人数呈几何级增长。根据美国海关和边境保护局（CBP）的数据，2016年11月大选结果出炉的前三个月，美国与墨西哥接壤的西南边境入境人数超过前五年水平。

『2016年10月6日，墨西哥索诺拉州（Sonora）的卡波卡镇（Caborca），来自中美洲的非法入境者和墨西哥人在等待一顿热腾腾的午餐，一组志愿者每天上午都会到这里发放食物。迁徙的路上，移民们不断受到犯罪团伙、人贩子、绑架者和腐败官员的威胁。这些移民大多来自中美洲，因家园贫困不堪而将希望寄托于美国，北上的列车把他们带到美墨边境的附近。然而，另有犯罪团伙在这里等着他们，移民可能遭受虐待、诱拐或强奸。但有些团体也会给予他们帮助。来自慈善机构和教堂的援助，构成了地图上沿着移民小径的庇护所。移民们自己也相互施以援手。摄影师格拉萨尼说他印象最深刻的是，这里的人慷慨友善，他自己在拍摄中也得到了很多帮助。』

正是从这个时候起，格拉萨尼开始拍摄美墨边境。从墨西哥以南和危地马拉的边境溯源，他一路向北，一直追击到美国和墨西哥的边境。这里是阻挡移民美国梦的最后一堵围墙。

试图越过美墨边境的人们远不止来自墨西哥本土。无数人辗转来自与墨西哥接壤，乃至更遥远的中美洲国家：萨尔瓦多、洪都拉斯、危地马拉和尼加拉瓜。不少国家以暴力泛滥、犯罪猖獗、经济混乱、社会动荡而闻名。移民们逃离祖国，试图取道墨西哥入境美国。

『2016年9月26日，墨西哥恰帕斯州的塔帕丘拉市（Tapachula），一位来自非洲刚果的非法移民，在当地的“移民之家”里休息。他刚刚从巴西过来，经历了长途跋涉的一段行程。他准备接下来坐上3天的汽车，抵达美墨边境的城市蒂华纳（Tijuana）。生活水准以及经济发达程度的差异，造成每年约有300万非法移民者试图穿越美墨之间的边界前往美国生活，其中大约八成为墨西哥人，另外两成则多来自周边的中美洲，也有从非洲远道而来的人。在塔帕丘拉市，有很多非洲移民来自刚果和加纳，他们先坐飞机到巴西，然后穿越整个中美洲大陆，再抵达墨西哥。』

『2016年10月15日，墨西哥蒂华纳的男子安吉尔（Angel）。安吉尔今年60岁，出生于墨西哥，却可以说来自美国——从1982年起，他一直住在紧邻蒂华纳的美国城市圣迭戈，以种植橘子和柠檬为生。不过，5年前他被驱逐出境。安吉尔有4个孩子，都出生在美国，现在都在圣迭戈工作。孩子们不知道父亲就住在离边境几米处的棚子里，处境如此糟糕。这里是美国梦背后的另一面：墨西哥的大规模赴美移民潮始于1965年。皮尤中心的报告称，在这50年里，墨西哥人是美国最大的移民群体，有1600多万墨西哥人来到美国，远比其他任何国家都多。但很多墨西哥人在家人无法赴美后，选择“自愿”离开美国，返墨和家人团聚。而被美国政府驱逐出境的墨西哥人，则可能需要再次非法越境，以回到在美国的家中或工作岗位上。』

在格拉萨尼拍摄的这趟墨西哥征程里，甚至还有远道而来的非洲移民身影。他记录到来自刚果和加纳的非法移民。他们先坐飞机到巴西，然后穿越整个中美洲大陆，抵达墨西哥，最后直奔美墨边境。

『2016年10月12日，墨西哥城市蒂华纳。一名中美洲非法移民住在洞里，这里沿着美墨边境的公路。他在等待时机过境。美墨两国有着长达3200多公里的边界线，作为墨西哥北下加利福尼亚州最大的城市，蒂华纳与紧挨着的美国城市圣迭戈组成了都会区。为了加固蒂华纳和圣迭戈之间的边境墙，美国政府不断投入巨资进行改造。据移民们反映，现在美墨边境的越境成本和难度远比过去高了。摄影师格拉萨尼说，这一趟他看到了不少极端场景。移民之路上，他们身心健康问题严重。这个移民所谓的“家”，只是一个地洞——真的只是在地面上打个洞下去。』